每次回老家,我總因還會說家鄉(xiāng)話而被人稱贊,可這在我看來是理所當然之事。
15歲以前,我一直生活在浙江老家,只會說當?shù)胤窖浴.斎?,我在學校學了普通話,但對于我們孩子而言,這是只在念課文時才會用到的語言。由此產(chǎn)生的負面影響是,盡管后來我在北京生活的時間比在老家還久,但我的普通話總是帶著些擺脫不了的口音。
我對方言的態(tài)度隨著時間慢慢改變。最初,我一度認為方言是溝通的障礙。上世紀八十年代初,我讀研時第一次來到廣州。我完全聽不懂粵語,甚至聽不懂一些老師的普通話,盡管他們費勁地想讓學生聽明白。就連向個老奶奶問路也聽不懂她在說什么。
那時,我就希望全中國的方言都消失,每人都能順暢地溝通。切不可隨口許愿,一不小心就成真了。有次偶然聽到老家的年輕人閑聊時都是在講普通話,我意識到年輕時的這個愿望真的變成現(xiàn)實了。雖然年輕人仍然能聽得懂當?shù)氐姆窖?,但他們不樂意講,或講不了方言了。再下一代,方言就將消失了。
如果數(shù)以千計,甚至數(shù)以百萬計這種事兒發(fā)生,你就會知道中國的口頭語言正在發(fā)生著什么。難怪一些人士都已經(jīng)采取措施來保護當?shù)氐姆窖粤恕?/p>
姑且稱之為時代進步的犧牲品。在過去沒有電視和高速公里的年代,我們沒什么機會和大山對面的人交流,所以就堅持自己這種有點古怪有趣的說話方式。現(xiàn)在我們只需一個小時便能到達外省,我們意識到這種獨特的說話方式其實是集體語言財富的一部分。尤其是老舍的京味小說,東北喜劇,香港電影,如果沒有各自的方言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礎(chǔ)。
語言一體化還是多樣性?這場拉鋸戰(zhàn)的解決之道關(guān)鍵在于平衡。如果沒有統(tǒng)一的語言,我們就無法與外省交流,甚至是與外村交流。但如果我們使用幾乎同一樣的語言,我們便會失去某些讓我們每個人更豐富的標志。
對于這類的語言發(fā)展,政府需要做的地方不多。但是在我看來,推廣普通話越來越像執(zhí)行計劃生育政策一樣了。其初衷是美好的,但似乎用力過猛。不像我的年代,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要說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是輕而易舉的,但他們可能會后悔沒有多掌握一種語言,能夠更加豐富多樣地表達自己。
想象一下,如果刪去所有的方言表演部分,那么中國喜劇是會多么的沉悶無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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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黎明,中國日報專欄作家。
(編譯:陳妍君 編輯:齊磊)